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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一個獨身女子來說，她已經覺得這樣的空間太過奢侈了
不過倒是很享受這小小的公寓裡大大的空間

她有一面牆的書櫃，一個兩個人嫌小，一個人嫌大的客廳
一張跟她的虎斑睡剛剛好的雙人床
假日的時候可以隨意選擇的慵懶爵士樂
她很滿足，雖然偶有猝不及防的寂寞突擊
但她適應得倒是不錯

隔壁剛搬來了個小家庭，年輕的夫妻帶著一個六七歲大的女孩
她跟鄰居向來都是點頭之交，雖說遠親不如近鄰
但她著實討厭虛偽地與人交際，彷彿像得了交際恐懼症
在陌生人面前多一秒的談話都讓她覺得渾身不自在
因此當她在電梯裡偶遇年輕的父親
而他熱情地說：「我們剛搬來，請多多指教」時
她狀似冷漠地看著他揚起嘴角旁的黑痣
也給了一個很勉強的「請多多指教」加上僵硬的微笑

小家庭剛搬進新家一個多月後
她聽見了丁丁冬冬的鋼琴聲
不成調的曲子，有的時候只是doremi的音階練習

她想起孩提時期的自己吵著要學鋼琴
唯一的夢想就是穿上白色的禮服坐在黑色的鋼琴前
優雅又帥氣地彈一首蕭邦、巴哈、貝多芬或者李斯特
只不過一直到母親過世，她一個人抱著她心愛的破布小熊
流浪過一個又一個屋簷，到終於自己有能力買一個「家」
她始終沒有機會也沒有勇氣坐到那黑白分明的琴鍵前

兩個禮拜後，小女孩已經可以彈小蜜蜂了
她取消了假日的慵懶爵士樂，漸漸習慣琴聲在假日的清晨響起
小女孩的曲子一次比一次進步，雖然時常聽見像跳針一樣的琴聲
重複不斷地彈著同一段曲子，像有障礙一樣怎麼也無法連貫下去
但她的心底悄悄地為那只見過幾次面的女孩欣喜
在電梯間遇上那家人時，面色也不自覺地柔和了許多

她開始想像，如果六年前跟Z順利結婚
她的小女孩也大約有隔壁人家那女孩那般大了吧？
她的小女孩會不會喜歡鋼琴呢？ 一定會的。
她想像她的小女孩白胖的小手指按在琴鍵上
丁丁冬冬，就算不成調，也會是全世界最美好的樂聲吧？

她不自覺地摸了摸肚子，Z走了
這也不能怪他，她是流浪慣得了，心底早就渴望有個家
他卻是安定慣了，想望的是無牽無掛的自由
她本來一直想像著沒有他的日子，她可以跟她的小女孩相依為命地過生活
這樣的生活她可以接受的，畢竟母親也是如此將她帶大
只是最後的最後，她連擁有一個自己的小女孩的權利都沒有
一場大火讓她失去了全部，她的面容，她的家，她的小女孩
自由帶走了Z，老天爺帶走了她的小女孩


小家庭搬進新家兩年多，小女孩學會小星星變奏曲並且能毫不停頓地彈完那天
她被發現趴倒在小客廳裡一架琴鍵早已泛黃的中古鋼琴上，虎斑蜷縮在她的腳邊
那架鋼琴放在她的客廳裡顯得十分擁擠，可是卻好似本就該放在那兒一般




她發黑的手上緊緊握著兩張照片
黑白的照片，是一張超音波照片，有個小人兒蜷著身體安睡在鏡頭裡
彩色的照片上，一個笑得燦爛的男人摟著她，嘴角邊的黑痣在陽光下顯得刺眼。